鲁荣渔2682：密室里的大逃杀

原创 2016-10-26 端宏斌 老端的观点
文/端宏斌
 
老端注：这是一个真实的犯罪故事，在一个密闭的环境里，人们互相厮杀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，最终能活下来的人，需要惊人的技巧。关于本案件的文章已经够多了，本文将从博弈的角度来分析整个事件。告诉你为什么这些本来安分守己的良民，在某些情况下竟然可以转变成杀人狂魔。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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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电影《湄公河行动》的热映、白银杀人案确定改拍成电影，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犯罪电影在国内掀起一股热潮。近日，根据重大罪案“鲁荣渔2682号惨案”改编的电影《海祭》，获得广电总局的批准。
 
说起“鲁荣渔2682号惨案”估计知道的人并不多，大家只隐约听说一艘中国的渔船出海打渔，回来的时候大半船员都被杀死，但具体的细节就不知道了。“鲁荣渔2682号惨案”发生于2010年12月，当时鲁荣渔2682号渔船上载有33名船员出海，但2011年8月12日被中国渔政船拖带回港时，船上只剩下11名船员，这11人杀害了22名同伴。
 
为什么他们要如此疯狂的杀害自己的同事？本文就来告诉你详情。
 
鲁荣渔2682号是一艘鱿钓船，就是抓鱿鱼专用船，鱿鱼为海洋中上层鱼类，在水深100米左右范围游动。所谓“鱿鱼钓”，就是利用鱿鱼的趋光性，将附有塑料发光体的鱼钩放进海里，鱿鱼缠住鱼钩无法脱身就算上钩了。
 
鲁荣渔2682的母港在山东荣成，随着多年的疯狂捕捞，中国周边的渔业资源已经枯竭，因此想要抓更多的鱼，唯有跑到很远的地方，2682这次的目的地就是南美洲。但是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，整个出海周期就非常长，竟然长达24个月（两年），而且船上的生活非常辛苦，本地船员已经不愿意再干这件事了，招不到船员的水产公司就动起了歪脑筋。
 
这家水产公司名叫山东荣成市鑫发水产，既然招不到有经验的船员，那么就招黑船工吧，通过中介机构的招揽，他们成功的招到了一批没有船员证的黑船工，这批人大多来自东北和内蒙，还有些来自安徽和贵州，小时候都没见过大海。招黑船工是违法的，所以这家公司很聪明的用假公章和他们签署虚假劳务合同。这群人是妥妥的上了贼船。
 
公司向这些黑船工承诺，一年保底收益4.5万，两年就是9万元，这样算起来一个月收入才3700左右，3700就能吸引他们出海两年，可见这些人都是穷苦的农民，没有一个赚过大钱。他们还幻想着可以多抓鱿鱼，这样就可以多赚分成。然而，连这家公司都没想到的是，2009-2010年恰好是鱿鱼价格的顶峰，你按照顶峰价格来计算回报肯定不行啊，因为如果价格跌了，你铁定会赔钱。接下来三年里鱿鱼价格暴跌了超过40%，这是谁都没想到的。
 
以上就是整个事件的基本面，这是后面那么多破事的基础，如果鱿鱼价格还能维持1-2年在高位，就不会有这个惨案的发生。
 
下面介绍一下关键人物：
 
船长大连人李承权，身材高大，脾气暴躁，动不动就骂人打人；
船工东北人刘贵夺，此人最后进化到了枭雄的位置，他是整个事件的主谋；
船工内蒙古人包德格吉日胡（下称包德），他是排名第二的人物，可惜最后还是被杀，老二总是危险的；
伙食长夏琦勇，头脑简单，对船长忠心耿耿，是船长的心腹；
大学生马玉超，这是整个船上唯一的高学历，母亲哭着劝他不要上船，可他还是坚持上船；
 
船上总共33个人，分为两个阶层，一是以船长为首的管理层，他们大多是经验丰富的船员，他们是水产公司的人，帮公司剥削这些黑船工；二是刘贵夺和包德这样的黑船工，他们几乎都没有远洋出海经历，在船长看来，他们不过是一群奴工。黑船工也可以分成两派，一派是以刘贵夺为首的东北帮，另一派是以包德为首的内蒙帮。
 
就这样，大家怀揣着9万元的发财梦，踏上了这条死亡之船。这里还要交代一个细节，出海前，刘贵夺从公司的门市部里赊账2万多元搬了十多箱烟上船，这些烟就是他整个出海周期的储备烟，最后也坏在这些香烟上面。
 
2682号航行了两个月左右抵达秘鲁海域，一切并无不妥，其间经历春节，很多船员通过海事电话与家人联系过。有人给家里人报平安，说船上生活还不错，差不多顿顿吃海鲜。
 
到了预定的海域，就开始钓鱿鱼了，黑船工每天干活18个小时，有时候两天才能睡一次。船长李承权的所谓管理就是打人，船长规定船上不许说话，不许抽烟，甚至殴打船员，看到某个船员在钓鱿鱼的时候抽烟，船上过去就是一拳，打在那人的脸上。其中有两名船员因病不能干活，船长让公司停发了他们的工资。
 
苦一点累一点，黑船工也是能忍的，毕竟大家都是为了那9万块钱而来，而且，听说业绩好还能多赚钱。可是慢慢的船员们发现，工资并不像合同所说是保底4万5，而是需要完成一定的业绩量，可是这个业绩量连业绩最好的刘贵夺都达不到。一旦黑船工们发现自己被骗了，那么原先那些可以忍受的东西都变得无法忍受了。
 
这其中刘贵夺的压力最大，因为他还向公司赊账2万元买了那么多烟，到时候发工资的时候还要扣除烟钱，自己能拿到的钱更少了。
 
33个人一条船，这是个完全密闭的环境，如果你在公司上班不开心，你自然可以选择辞职，可是你在船上怎么办？你根本跑不掉。船长也看出来这些人不满，船长李承权就说：你们连船员证都没有，如果你们敢离开这条船，你们就是偷渡，警察就可以抓你们。如果不老老实实干活，到时候连一分钱都不给你。如果你想回去打官司，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，你们的劳动合同都是假的。李承权为啥可以这么嚣张？因为他并不是第一天干这个活，以前的那些黑船工都是不敢反抗的，他认为这些人也不敢反抗。
 
刘贵夺和包德商量了三四次后，两人决定劫船，回去再找关系跟公司打官司，此时他们的目标并非杀人，只是想不干了，但在船上又走不掉，就只能劫船回家。那么啥时候动手呢？俩人决定，等渔船加满燃油和补给之后，立马就动手！
 
2011年6月16日，在智利海域2682号补满了燃油，当日23时许，刘贵夺指使黄金波、王鹏破坏关闭船上的通讯设备、定位系统，又安排姜晓龙等人把守一层甲板通往舵楼的舷梯，伙同包德、双喜等人持刀、棍闯入舵楼船长室，将船长李承权控制住。刘贵夺把他从床上拽起来，让他起锚回国，船长不同意，刘贵夺就拿刀朝他的左腿捅了一刀。他问刘贵夺准备干什么，刘贵夺说自己等人被骗了，和当初签合同讲的不一样，他们在海上干活太累了，他们要回国找公司讨个说法，要马上起锚回国，不然的话，他就炸船，把船上的人杀了，船长李承权被迫同意用卫星导航设定回国返航路线，并由王鹏掌舵开船起锚返航。
 
第二天，伙食长夏琦勇持刀到舵楼门口要求见船长，被姜晓龙发现并拦下。姜晓龙比划着手里的刀说：让你下去就下去，没你什么事儿。如果此时夏琦勇乖乖退下，那后面的血腥惨剧也不会发生了。前面我们说过，伙食长夏琦勇是船长的心腹，为了报答船长，他不能退缩。
 
巧的是，姜晓龙和夏琦勇原本就有矛盾，一次俩人喝酒就打了起来，后来姜晓龙向船长磕头道歉才避免被赶下船。伙食长拿着刀要救船长，黑船工要保证自己大哥的计划成功，于是两人就拿着刀对砍。
 
夏琦勇毕竟只有一个人，而密谋劫船的人有十几个，很快夏琦勇就被捅了好几刀，后来刘贵夺看见这事，便吩咐姜晓龙和双喜把夏琦勇扔海里了，夏琦勇在海里游了十多米之后沉入了海底。接着，大副付义忠也上来了，没反抗，被他们绑了，控制在了舵楼。伙食长之死，让“鲁荣渔2682”号踏上不归路。
 
如果不出人命，事情还能控制，一旦出了人命，就没人能控制事态的发展了。因为有人被杀了，所以每个人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杀，大家都想着能不能先下手为强。杀人这件事属于“一不做二不休”，要么不做，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。
 
回去之后，船长和大副会说夏琦勇喝醉酒不当心掉海里了吗？明显不可能，他们一定会报警的。黑船工知道他们会报警，他们也知道黑船工知道他们会报警，所以这就是一个死结。
 
从智利海域回山东，路上要2个月，如何度过这两个月？
 
如果你觉得一个地方不安全，你自然可以选择逃避，可是这一伙各怀鬼胎的人要在同一个船上度过两个月，成天提心吊胆，这个压力大到足以把人逼疯。很快刘贵夺就被逼疯了，他对包德说，他发现有人要造反，二副王永波、岳朋、刘刚、吴国志、单国喜、温斗，一直秘密说话，而且船的辅机也少了，有可能就是这几个人在搞鬼。
 
7月16日（距离劫船正好一个月），自觉不妙的刘贵夺和包德说了不能再等了，包德就提出梅林盛、冯兴艳、王鹏、丁玉民四人没有杀人，必须让他们手上也沾血。但刘贵夺也说不想杀人只要把对方的主力温斗、岳朋捅伤了就行，其他人也就不敢反抗了。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。
 
当天，刘贵夺一伙人喝过酒壮胆之后便开始行动。刘贵夺在舵楼组织指挥并播放音乐掩饰作案，先让黄金波将温斗从机舱四人间叫出，并骗至舵楼驾驶室，然后姜晓龙、刘成建与包德、双喜、戴福顺5人冲进机舱四人间内，持刀将温密杀死后抛至海中。
 
当温斗从舵楼出来下舷梯时，姜晓龙、刘成建、黄金波和包德4人则冲上前持刀朝其身上乱捅，并将其推入海中。
 
接着刘成建先将岳朋从十二人间宿舍内喊出，即伙同冯兴艳、包德持刀朝其身上乱捅，逼其跳海。
 
又将刘刚从十二人间喊出，由黄金波、冯兴艳持刀对其捅刺，姜晓龙捂刘刚的嘴不让其喊叫，包德等人又将刘刚抛至海中。
 
然后刘成建、刘贵夺与包德3人进入十二人间宿舍内，将王永波杀害抛至海中。
 
刘贵夺、黄金波、双喜、戴福顺在渔船右舷廊处，采取持刀捅刺等手段将姜树涛杀害抛至海中。
 
第二天凌晨，刘贵夺、黄金波、王鹏将陈国军叫至渔船前甲板，向其索要银行卡未果后，刘贵夺直接将陈国军推入海中。
 
第二天下午，刘贵夺指使人将薄福军叫至甲板，同样索要银行卡未果，王鹏、梅林盛持刀捅刺薄福军致其倒地，刘贵夺用脚将薄福军踹入海中。
 
后吴国志也是如此，被捅刺后，逼其跳入海中。
 
姜树涛、陈国军、薄福军等人都不是当日刘贵夺等人选定的目标，但每个人都杀疯了，没有原因，没有理由，见到就拖出来想杀就杀。
 
这伙人一口气就杀掉了9个人。
 
其中最惨的是大学生马玉超，他看到了行凶的场面，害怕得瑟瑟发抖，尽管刘贵夺让他别怕，因为他杀的主要是管理层，而并非同样是黑船工的马玉超，但是马玉超明显是受到了强刺激，第二天这个人就失踪了。由于船还在大海上航行，因此马玉超肯定是跳海自杀了。他是第一个自杀的船员。
 
整个管理层几乎被血洗干净了，但是船长李承权竟然没事，因为他是船长，如果把船长杀掉，他们可能就无法回去了，所以船长不能死。
 
有人会觉得奇怪，大海上为啥还索要银行卡，又没有ATM取款机，有了卡也没用啊。其实并非如此，一旦开始大开杀戒，这伙人就不准备回中国了，他们的目的是偷渡日本，但大家都没钱，所以准备把管理层的人先劫杀掉。
 
两天之内就有10个人死亡，剩下的人精神已经紧张到崩溃的地步。刘贵夺总感觉包德看他的眼神似乎不对，包德其实也是这么想的。此时有个叫黄金波的人充当了关键人物，他是内蒙人，表面上是内蒙帮的人，但实际上他是刘贵夺的人，包德告诉黄金波想要消灭东北帮，没想到黄金波表面上答应，转头就告诉了刘贵夺。于是刘贵夺决定先动手。
 
一天之内，以包德为首的“内蒙帮”全部被清算干净，所有人都是被捅之后逼着跳海。现在33个船员就只剩下16个人了，但是杀戮并没有终止。
 
7月25日凌晨，船长李承权发觉船有点不正常，后又发现机舱底部进水，但此时他已经找不到大管轮王延龙了。原来沉默寡言的王延龙选择了同归于尽，他先把海底总阀打开，然后就跳海自杀。
 
刘贵夺、李承权组织船员排水自救，船上一片混乱。就在混乱的时候，付义忠、官学军、丁玉民、宋国春4人身着救生衣，跳上载有救生物资的自制木筏准备逃走。李承权见到便招呼付义忠等人上船，遭到拒绝，付义忠等人说回来也会被杀死。
 
可是鬼使神差一般，四个人乘坐的木筏根本跑不远，每次都被洋流冲回2682号旁边，救生筏不仅没能救命，反而惹来杀身之祸。发了狂的船长李承权比刘贵夺还要血腥，大喊打死他们，于是船上红了眼的一伙人便扔铁坠砸。有三个人被迫跳海自杀，还有一个叫宋国春被救了上来，但是等待他的是更残忍的结局。
 
宋国春上船后，船长李承权跟刘贵夺说，项立山和段志芳怎么办，意思是他们没有动手杀人，随后，刘贵夺便让项立山和段志芳杀掉宋国春，二人为自保，伙同黄金波将宋国春所穿救生衣脱下，又将其手脚捆绑并系上铁坠沉入大海。
 
此时33名船员就只剩下11个人了，由于王延龙把船破坏了，这11个人终于决定发出SOS求救信号，这是他们第一次达成了统一意见，如果不求救，那么所有人都要死。
 
被救回中国之后，他们编造的谎言很快就被警方识破，最终调查发现这11个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。下面是法院的判决：
 
1，被告人刘贵夺、姜晓龙、刘成建、黄金波，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死刑、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
2，被告人李承权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死刑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
3，被告人王鹏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死刑，缓期二年执行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；犯劫持船只罪，判有期徒刑12年，决定执行死刑，缓期2年执行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
4，被告人冯兴艳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无期徒刑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。
5，被告人梅林盛、崔勇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有期徒刑15年，剥夺政治权利3年。
6，被告人项立山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有期徒刑4年；犯盗窃罪，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，并处罚金人民币一万元。决定执行有期徒刑5年，并处罚金一万元。
7，被告人段志芳犯故意杀人罪，判处有期徒刑4年。
 
最后我想说说段志芳，他是所有人里面罪名最轻的一个，他出狱之后化名赵木成接受了杂志的采访。他在整个事件里扮演的是胆小傻瓜的角色，为啥没人想杀他呢？因为他没有危险性。他曾经对刘贵夺这伙人说过这么一番话：“如果你们哪天想杀我了，不用动刀子，直接告诉我，我自己往海里跳。”结果，根本没有人想杀他。美国帮派经常搞街头枪战，大家都知道一个道理，谁的枪越好，那么他的死亡率越高，因为对方必定要把威胁最大的人先干掉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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